电影院熬2020
程璐洋
5月，内蒙古一家中影国际影城的经理陆燃开始收到好消息。
8日，国务院明确影剧院等密闭式娱乐休闲场所可采取预约、限流等方式开放，这意味着，持续100余天的闭店期终于要过去了。
14日，财政部、税务总局和国家电影局联合下发税费及专项资金政策，支持电影行业发展。
对陆燃来说，他将不再需要为电影放映收入缴纳2020年全年的增值税和文化事业建设费，同时，也不再需要缴纳今年8月31日前的国家电影事业发展专项资金。
在正常运营的年份，这些税费减免大概将为他节省十多万元，但2020年注定是不平凡的一年，从1月24日大年三十闭店开始，他负责的影城已经闭店超过了100天。
一个从来不放假的行业，突然放了这么长的一个假，长到让所有从业者感到惶恐，陆燃的员工从12人减少到2人，因为只能发出每人1700元的最低月工资。截至目前，他的影院和全国所有影院一样，还在等待营业的具体通知。
4月末，国家电影局预估，因为疫情影响，全年票房损失将超过300亿元，置身产业链中，陆燃自然无法幸免。
大年三十闭店后的第一件事，便是出清春节前备货的12万元零食饮料，除了2000多元的可乐等饮料能退货，薯条和爆米花等小食都得影院自行消化。
为了省下每天150元的人工，陆燃自己借用了朋友的抖音账号直播打折出售，一份2.5斤的爆米花售价88元，其进货成本在160元左右，平时在影院按杯售卖的价格是400元。
不过，就算按进价打5折，两场直播也几乎没有带来收益，他只好给来捧场观看的朋友们送了几份。现在，这批保质期半年的爆米花已经过期，还全部堆在影院的储物间。“等开业了，只能全部扔掉”。
除了直播卖货，很多影院也会尝试预售电影票或者用影院场地承接摄影的方法创收，然而，这些方式并不适用于这家位于内蒙古的影院。
“我们的市区人口一共10多万，做这些事相当困难。”陆燃坦言，他所在城市的银幕数量相比观影人数有些过剩，“我们市一共有3家影院，11块银幕，比例已经接近南方发达城市，每1万人有1块银幕。”单就这座内陆小城的观影习惯而言，11块银幕显然有些供过于求了。
即便不考虑疫情影响，春节后的3、4、5月本身就是电影院传统意义上的淡季。在这家影院，疫情之前，5月的上座率最多不超10%。“晚场稍微人多点，白天场基本没人”，陆燃苦笑，“平均有10%的上座率，就偷笑了。”
在问及最想得到哪种扶持时，他毫不犹豫地回答：贷款。
但是，非抗疫企业无法申请专项资金贷款，同时不满足年纳税额8万以上的条件，也无法申请复工贷。也就是说，这家年营业额400多万元的影院如果想要贷款，“只能押房子”。
现金流吃紧，和电影院的收入模式相关。
一部电影的票房收入中5%的电影专项资金和3.3%的税直接被扣划缴纳，剩余的净票房部分，43%归制片方，57%归影院和院线，影院和院线分成比例视具体情况而定。
以陆燃加盟的中影影院为例，它可以拿走净票房的55%，中影集团作为院线方拿2%，制片或发行方拿43%。
和绝大部分影院一样，票房几乎占这家影院收入的九成。成本主要来自房租、人力和水电设备的支出。
这家加盟的中影影院前期投资600万元，每年房租30万元，员工工资70万元，水电和设备维护30万元。2018年初开业，经过一年的培养期后，2019年刚刚实现盈利。
和这种加盟型小影院不同，万达影城等头部企业虽然单个影厅利润也不高，但可以规模取胜，闭店期间的自救方式也更为丰富。
亏损与扩张
万达影城推出了99元特惠大礼包，包括3张影票通兑券和3桶大份爆米花。3月底，部分城市的万达影城还在抖音上开启了直播带货，售卖电影兑换券、零食礼包、饮料、文创衍生品等商品；UME影城则推出了80元4张电影票加4张爆米花券的超优惠套餐。
相对于消失的票房，这些自救显然也是杯水车薪。从今年一季度业绩报告看，万达电影亏损6.1亿元，中国电影、文投控股、金逸影视、横店影视、幸福蓝海亏损都在1亿-3亿元之间。
亏损之下，万达并未停下扩张的脚步。
5月9日，万达电影董秘王会武表示，公司2020年计划新建影院50-70家，预计未来影院发展仍保持适当的增速。虽然疫情会对公司短期内影院发展速度产生减缓，但不断扩大票房市场份额，实现未来可持续发展的战略规划仍保持不变。同时，公司目前正积极发展影院品牌加盟及管理输出的方式，扩大影院管理数量，提升票房市场份额。
连锁巨头们吞并扩张的机会，来自疫情对中小院线的重击，一场行业洗牌在所难免。
多位影院从业者告诉经济观察网，近期低价出售的影院不在少数，广州一家去年刚装修好的5厅影院正在以80万元的低价出售。“主管部门也希望连锁影院能在这个时候接管活不下去的小影城，利于管理。”一位电影发行从业者告诉经济观察网。
2015年之后，由于鼓励发展文化产业的政策支持，以及对影院、影城的资金补贴，影院数量激增。工商资料显示，2015-2019年，影院影城的新注册成立数量始终保持在每年3000家左右。但2019年的倒闭注销数量就达1435家。
以文投国际影城天津店为例，其2011年刚开业时，周围3公里内几乎没有其他影城，但从2015年开始，1公里内便有多家影城，现在各家的生存都成问题。
王会武印证了这一点，近几年全国银幕增速高于票房增速，行业单银幕产出下降，近两年中小影院出现了一定数量的关店现象，本次疫情加重了院线行业的整体经营压力，客观上加速了低票房低效益尾部影院的出清，将会促使行业集中度提升和单银幕拐点的到来。
片源哪里来
原定上映《中国女排》《唐人街探案3》《姜子牙》等热门影片的2020年春节档，曾是影视行业期待的回暖机会。“2019年是影视寒冬，行业都盼着今年的春节档，号称神仙打架，可现在什么都没了。”一位天津的影院经理叹气。
错过了能贡献全年3成票房的春节档，各位影院经理对复工后将到来的暑期档也不抱太大期望，因为片源问题立刻摆在了每家影院面前。
“影院这个行业很特殊，不像餐馆和零售，一开门准备好货品就能开卖赚钱。电影院播什么电影会决定有多少观众来看，可是播什么不是影院自己能决定的，得看片方安排。”文投国际影城天津店市场部负责人吴寅点破影院开业后的困难，前期观众不多，片方肯定不会定档大制作，有号召力的影片不上映，观众又怎么会来？
万达电影总裁曾茂军，在回答当下影院复工复产面临最大的困难时也表示，要有优秀的片源保障。他说，电影局正在积极组织国内外经典影片的复映及新片的上映，增加影片供给。
3月17日，国内部分影院短暂复工之际，中国电影股份有限公司北京电影发行分公司的复映影片名单就包括《中国合伙人》《狼图腾》《战狼2》《流浪地球》《何以为家》等电影，此后，多部国内外经典影片也传来复映的消息。
但相比经典影片复映，几乎所有影院经理都更关注《唐人街探案3》等大制作新片。有着强大票房号召力的影片，尤其是春节档影片将于何时上映呢？
2020年的奥斯卡获奖影片之一的中国发行工作人员告诉经济观察网，今年的奥斯卡影片大概率会在今年上映，但春节档的7部影片尤其是头部影片不排除延期至明年春节档的可能。“奥斯卡电影其实有相对固定的客群，相对商业片的受众面稍窄”。